渝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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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心(二十八)

木浆划过湖面,激起一阵荡漾,岸边矮树郁郁葱葱,头顶阳光折射在水中斑斓流转,四周是荷花的沁香。

  “师傅,徒儿这两条胳膊马上就要累断了,您真的一点不出力吗?”

  “没有力气了那就好好反省反省,最近是不是练功又偷懒了,这才多久就喊累了,你看看泱儿,到现在可喊过一次累?”柳曾柔端坐在船头,并未理会顾文元的哀嚎,静静望着四周浮动的荷花。被提及的兰泱闻言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对面的顾文元,“师兄一日内可招惹十余位姑娘们尚且游刃有余,怎么为师傅划个船便叫苦连天的嫌累。师兄,这样说不过去吧?”兰泱轻扬着唇角,分明浮动着一股狡黠之意。

  顾文元看了一眼船头直勾勾盯着他的柳曾柔,又看看面前等着看好戏的兰泱,重重的叹了一口气,“岂敢,为师傅殚精竭虑我开心还来不及,怎么可能会觉得累。”

  “那便划吧,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了。”柳曾柔站起身,她披着轻纱般的白衣,白绫覆面,长裙胜雪,在众多荷花的簇拥下,显得像只洁白的云鹤。

  “许久没收到她的回信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。”柳曾柔遥望着对岸,眼底不免带了一丝忧虑。

  “她能出什么事啊,她年纪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高,更别说修为了。”顾文元刚嘟囔了一句,见柳曾柔充满寒意的眸子看过来,又牢牢的闭上了自己的嘴。

  莲花坞内,江澄好不容易从不断询问的弟子们中脱身出来,三毒剑被他收回腰间,正往房间走去,远远的便望见自己房间内源源不断的蔓延出浓烈的鬼气,但又想到蓝涣还在房间内,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,于是他迈着悠然的步子推开了房间的门。

  “?”

  江澄迟疑的站在屋外,他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进去。

  屋内——

  蓝涣不知何时换上了那套婚服,宿棠月正双膝跪地,两只手牢牢的托起了婚服的裙摆。

  “太奢靡了!太奢靡了!”宿棠月念念有词,“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啊,怎么可以拖到地上!”宿棠月两只手抱着裙摆,抬头一脸怒意的看着蓝涣,“江宗主虽然有钱,但您也不能这么糟践东西啊!”

   蓝涣:⚆_⚆  ?

  宿棠月双手捧着衣摆,不住地颤抖起来,“简直是太奢靡了,这么一件衣服居然用了如此多的鲛纱与鲛珠,这得我开客栈多少个百年才能赚到的钱啊!”

  “……姑娘……”蓝涣拽了拽衣摆,想要摆脱宿棠月双手的桎梏。

  “让奴多看一会吧!”宿棠月连忙抱紧手中的裙摆,双眼近乎可怜的盯着蓝涣。

  “这……”

  江澄鲜少能见到蓝涣如此难以应对一个人,他有意看戏,但蓝涣已经朝他这边看了许多次了,他再看下去,似乎有些不太合适?

  “咳……”江澄走进屋内,一把扯过宿棠月手中的裙摆。

  “江宗主当真是小气。”宿棠月恋恋不舍的望着蓝涣身上的衣服,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  “你来我莲花坞做什么?”江澄没有理会宿棠月哀怨的眼神。

  “自然是来找江宗主要我上次打探消息的银钱。”宿棠月拍着裙摆上的尘土,重新扶正了自己发髻上的两朵海棠花。

  “上次的消息似乎是江某自己探查的吧?”江澄眼瞧着宿棠月的眼里都要放出光了。

  “我也没少出力啊,这地方找对了,还为你们引荐了,不是吗?”宿棠月像是怕江澄赖账,索性直接挨着桌子坐到一旁,“云梦百年前可是大宗门,传言莲花坞的湖底都是由金银铺盖而成!江宗主不会这点银钱都不给我吧?”

  “百年前的传闻了,如今的莲花坞不过是个亲传的小宗门,你若是真觉得有。”江澄顿了顿,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,他抬手催动鬼气,在宿棠月还未反应过来时,手指微动,一把将她从窗户甩飞出去,“那便自己去看看吧。”

  “!!!”

  在宿棠月差点飞入莲池之前,蓝涣施法拦截,将人拽了回来。

  宿棠月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上,她有些后怕的望着江澄,源源不断的鬼气与魔气从他身上漫出,他正直直的看着她,嘴角漾起弧度,语调端的散漫,“想再来一遍吗?”

  “晚吟”蓝涣无奈的伸手捂了江澄的眼,把人拉回身边,“静心。”他在江澄耳边轻呢,周身的气息不断的去压制着江澄体内不断躁动的灵力。

  “如果不是妖族霍乱,人间不会死伤无数,天道也不会降下天罚,云梦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,也不会被各宗门轻视而屡次为了清心铃迫害。”他每说一句,身上的戾气便更重,无尽的鬼气与魔气从他身上漫出,像是要彻底将他们二人吞噬。

  “说到底,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原因,皆是我。”他近乎痛苦的攥紧了拳头。

  “又胡言了。”蓝涣松开手,掰着江澄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,对上那人近乎疯狂的眸子,蓝涣轻轻摇头,唇角笑漪轻牵,“这魔族与鬼族的术法本就是由人的恶念和怨念而成,练久了果然不好。”

  “?”江澄布满戾气的眸子闪过一丝困惑。

  蓝涣手掌凝聚起一股力量,轻轻贴上江澄的手腕,灵力传输间,江澄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游走,并且不断的压制着他躁动不堪的力量,在这股力量下,暴虐的灵力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。

  “你看,我的术法是不是也很强?”蓝涣轻笑的声音就在他耳畔。

  “想学什么,我教你,不修它们了好不好?”蓝涣的声音此刻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物,江澄不自觉的随着他的声音开口问道“为什么?”

  “会变笨。”

  “变笨?”

  “你都觉得灾祸都是因为你了,还说这些东西不会让你变笨?”

  “?”宿棠月虽然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,但她完全被蓝涣的一番话震惊了,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开始破口大骂,“谁说学鬼术要变笨?”

  “老娘修了百年的功法!你说会变笨!?”

  “你是哪个宗门的!谁教你这么胡乱造谣的!”

  “我要上报鬼王掀了你们宗门!”

  “还要把你处以鞭刑!”

  “唔!”宿棠月张着嘴,喉咙像是被人扼制,发不出一点声音,细碎的疼痛从喉咙处蔓延,她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蓝涣,却没曾想背对着她的江澄缓缓将头转向了她。

  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他微眯双眸,瞳孔如同深海般幽暗,带着几分蔑视,紫色的幽光在眸中闪烁着,连带着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冷飒肃杀。

  这不是江澄。

  宿棠月惊恐的望着他。

  这绝对不是江澄。

  哪怕是刚刚被暴虐气息覆盖的江澄都没有如此的压迫感。

  “没有人可以当着我的面说要伤他。”他眼眸森然,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。

  但宿棠月在他眼中没有看见分毫的杀意。

  江澄眼里的。

  是不屑。

  是蔑视。

  是如同在看蝼蚁的眼神。

  “蓝涣,如今这种修为的鬼物,都敢对你大放厥词了吗?”他偏头去看身后的人,声音变得温和起来,语调不疾不徐,反像是在调侃他。

  蓝涣的腰杆僵硬,短短几秒,思绪来回了无数周期,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平日里那个江澄,但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,让他的大脑如同冰封一般,停滞在原地无法思考。

  宿棠月趁着江澄回头的瞬间便想着要跑,江澄回眸撇了她一眼,张口念了些什么,并未阻拦她。

  江澄再回头看向蓝涣时,眼底闪过一丝柔意,“我在那鬼物身上下了咒,牧玄见了,自会知道是我的手笔,他会惩处的,倒也算帮你出了气。”

  见他不说话,江澄有些奇怪。

  “蓝涣?”

  

  蓝涣依旧盯着他,半晌他试探的朝江澄伸出手。

  “作甚?”江澄抓住他的指尖,对上蓝涣的眼神,他不解的歪了歪头,“你似乎见到我很惊讶?”

  “晚吟?”蓝涣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江澄拉着他的手,朝他走近一步。

  “我是你什么人?”蓝涣望着他的眼睛,望着那双紫波流转,他无比熟悉的眼睛。

  “你问这个……”

  “我是你的什么人?”蓝涣提高了音量,试图去掩盖他嗓音的颤抖。

  “是我妖族少主夫人,是我云梦的主母,是我江晚吟的道侣。”江澄耐着性子回答他,见蓝涣整个人更加激动,江澄只感觉一阵疑虑。

  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他垂眸看向蓝涣心口时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“你的心呢?”

  蓝涣摇摇头,他紧紧攥着江澄的手,他努力的扬起一抹笑,但他似乎感觉此刻又该哭,因为没有心,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作何表情,江澄眼看着蓝涣仿佛五官混乱的表情,有些错愕,沉默片刻他忽然伸手捂住了蓝涣的嘴,迫使他停下这场荒唐的五官乱动。

  “我的脑中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记忆,你先别做鬼脸。”江澄面带严肃的看着蓝涣。

  随着江澄闭上眼,脑中属于此生江澄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,迅速蔓延了他整个大脑,待再次睁开眼,他直视着前方,深沉的目光显得遥远而迷茫,紫眸仿佛被浓雾深锁的潭水。

  “我伤了你?”

  “还害了云梦?”他感受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,难受得让他有些慌张不安。

  “不,你没有!”蓝涣已经顾不得为什么江澄没有记忆了,他慌张抱紧江澄,想要阻止他继续深究下去,他只感觉,他不能在让这个人消失了。

  “那为何我脑中没有半分你铁链穿骨之后的记忆?”江澄质问他。

  “为什么我现在使不出一点妖力?”

  “为什么归子元会如此恨我!”

  一字一句,他要蓝涣一个答案。

  “你说我没有,那这一切,你与我说个明白!”

  蓝涣死死的将情绪激动的江澄抱住,他的眼睫垂下,眼中汇聚又向下滑落几滴泪珠,他颤抖着开口,却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牢牢的抱住江澄。

  许久,江澄像是累了,垂着头抵在蓝涣肩头。

  “你不该想办法救我的。”他不敢去回忆记忆中那黑暗中发生的一切,不敢去回忆那痛苦的八门,他不敢想。

  “冥界那种地方,太苦了。”回忆那里,都仿佛有人把他的心脏掏出来,放在咸酸水里浸上浸下,反复腌渍到脱水干瘪。

  “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样的人,去待两百年。”他抱住蓝涣,痛苦得浑身发抖,哽咽不成声。

  “晚吟,晚吟,你没有,你肯定没有。”他大声的嘶吼着,他慌乱间甚至去解清心铃的封印,透过这具躯体,他几乎听得到,江澄的灵魂在呜咽。

  “我给你证明。”

  “给你没有伤害过我的证明。”

  江澄没有说话,他静静的伏在蓝涣肩头,他的眼神中漫过一层暗淡的疲惫,如同黄昏下的河水,寂静而流淌着不可言说的忧伤,紫色的光芒渐渐从他双眼退却,漆黑的眸子微动,表情已经恢复正常,虽然眼底仍浸着哀伤。他的睫毛还有点湿,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,然后拍了拍蓝涣的肩膀。

  “蓝涣,你抱着我做什么?”

  “宿棠月呢?”

  蓝涣的神色空了一瞬,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,无声无息。

  他沉默了很久,再开口时,已是平静。

  “没什么,只是你方才不愿意学我教你的术法,所以想哄哄你。”

  “那你渡给我灵力的时候,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?”江澄偏头看他,见蓝涣有一瞬的发怔,江澄嗤笑了一声,“果然,若不是我留有记忆,你怕是真要瞒着我了。”

  “那你……”

  “那倒是遗憾,我没想起什么来,我只保留你们方才对话的记忆,和他的所有情绪。”他回忆时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,有种神思恍惚的迷离之色。

  “很痛苦。”

  “因为伤害了你。”

  “因为爱你,所以痛苦。”

  这是他刚刚感知到的所有情绪。

  所以如此爱着蓝涣的自己,真的会舍得去伤害他吗,江澄不知道,他也在犹豫。

  他需要知道真相。

  但是归子元并不知道当年的细节,妖王也早已死去百年。

  唯一的途径,就是让蓝涣解开清心铃的封印。

  解开清心铃的封印,他就必须先找回蓝涣的心脏。

  江澄对这个是一点线索也无,蓝涣自始至终垂着头不说话,江澄伸手回抱住他,微微侧头,靠近了他的耳畔,“你刚刚去碰了清心铃的封印?”

  “嗯……”

  “有没有想起你心脏的线索?”

  蓝涣摇摇头,“没有。”

  在他们谈话的瞬间,房间内骤然升腾起一阵浓烈的鬼气,从房间的地板开始,冰霜开始逐渐蔓延,直至在他们二人半米时才停了下来。房间内站了一个人,身着一袭墨青色长衫,腰间束以银白玉带,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折扇,墨绿色的眼眸显得他更加矜贵,他朝着二人看过来,江澄抱着蓝涣,偏头与他对视,牧玄有一瞬间的愣怔,随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,“为什么我每次看你们,你们都这么腻歪?”

  “分开一会行吗?”

  “尊重一下我!我是来找你们打架的!不是来看你们你侬我侬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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